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顯靈(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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顯靈(修)

話音剛落,對面短暫地陷入了沈默。

在母上大人新一輪的炮轟追問來臨之前,宋硯舟果斷地掛斷了電話。

窗外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一輪彎月浮在天邊,散發著朦朧的淡淡的清輝。

宋硯舟的神色隱沒在朦朧的月光裏,淡淡的,讓人瞧不出情緒。

半晌,他唇角扯出一抹笑,聲音卻帶著苦澀,低低地,像是在喃喃自語。

“喜歡又怎麽樣呢?”

他重新打開電腦屏幕,那些汙言穢語卻再也無法看進去,心猿意馬,片刻後,他移動光標,打開了另外一個文件夾。

名字是一串數字:1029

宋硯舟輸完密碼,電腦卡了一瞬,隨即蹦出滿屏的照片。

笑著的,忙碌的還有甚至連表情都沒有的背影,每一張每一張都是同一個人。

往下拉,是數個長達一小時的視頻,視頻主角依舊是同一個人。

如果仔細去看,就會發現,江渺從出道到現在,從籍籍無名到家喻戶曉,每一場簽售會和作家訪談都被完整地收錄在這裏。

宋硯舟一直拉到底部,點開一個文件。

滑到頁面最後,他輸入一行日期:2024.10.25

然後他選中那行日期,很快左側目錄欄裏又更新了一條新的目錄,從2018.6.20到現在整整六年,他看著那一行長長的目錄,想起了一直默默註視著她的這些年。

起初,他只是想,只要這樣看著她開心快樂地生活,名利雙收,順風順水,他就知足了。

以所謂的檸檬姐姐的身份陪在她身邊,通過那根網線,通過一些碎片化的生活細節感受她的喜怒哀樂。

但人總是貪心的,他總是想靠她近一點,再近一點,所以即使有更好的交流學校他也毅然選擇了榆北大學。

直到他真正走到她面前,他才驚覺一切好像都開始背道而馳。

指尖在鍵盤上停留半晌後,在最新目錄下方輸入一行字:到此為止吧。

曾經在大學時期上課時,一位教授曾說人與人之間的距離通常是一百步,而這一百步通常分為四個階段:

從陌生到相識、相識到相知、相知到相愛、相愛到相守。

那位教授說,如果在不久的將來,你遇到一個很喜歡很喜歡的人,請不要停下腳步,努力地朝對方走去,只要她肯朝你邁出一步,那麽所有的一切哪怕再艱苦也是值得的。

因為愛情是勇敢者的勳章。

宋硯舟當時卻想,如果對方是江渺,哪怕他們之間隔著天涯海角,他也願意毫不猶豫地朝她走完所有的路。

他始終相信,只要還有機會,他就有足夠的時間走向她。

哪怕這條路孤身一人到最後,哪怕只是他的一廂情願,他也想試一試。

這條路他走了很久,從未有過想要停下來的念頭,但現在他卻想到此為止吧。

這些天江渺下意識的疏離避讓,每每都如一根根針似的紮在他的心上,痛不欲生。

他能感覺到她的不自在,她的困擾,或許是因為他的步履太快,又或許是因為別的什麽。

如果這樣發展下去,宋硯舟知道他與她之間的結局只怕是陌路一條。

這並非他的本意,所以他想或許是時候停下來了,就這樣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至少可以以弟弟的身份默默守在她身邊,直到看著她找到屬於她自己的幸福。

然後以嘉賓的身份出現,給她送上最美滿真摯的祝福。

這已經是他目前能想到的最好的結局。

心上那顆種子從發芽到成為小樹苗,用了將近六年的時間,現在他要親手將它恢覆原狀。

宋硯舟呼出一口氣,心底只餘一片苦澀。

“啪嗒”一聲,燈光瞬間亮起,宋硯舟下意識閉了閉眼,同時手快速地摁了下電腦的開關,屏幕隨之熄滅。

江渺端著煮好的粥走進來,瞥了眼電腦屏幕,隨即移開目光,“喝點粥墊一墊吧,小心燙。”

白熾光有些刺眼,宋硯舟用手擋了擋,好一會兒才緩緩睜開眼。

他接過那碗熱氣騰騰的白粥,“麻煩你了,渺渺姐。”

江渺幹笑了兩聲,客套道:“不麻煩,畢竟我也是你姐姐。”

宋硯舟低頭用湯匙攪了攪那碗白粥,“嗯”了聲,聽不出什麽情緒。

氤氳的熱氣不斷上湧,朦朧了他的雙眼,從江渺的角度看過去,不知道是不是發燒的緣故,他的眼眶看起來紅紅的,連鎖骨也彌漫上一片緋色,上面綴著一顆小痣,江渺覺得他這副模樣真是像極了她小說中描述的那些任人唯欺男性角色。

純欲又有少年感,還有溫潤如玉的氣質,相輔相成。

尤其那雙微紅的眼睛,讓江渺忍不住想入非非。

如果這雙眼睛蒙上紅色紗布,那……

在大腦做出反應之前,身體先一步做出了反應,江渺直接將手覆在了那雙眼睛上。

或許是因為上湧的熱氣,他的眼睛溫熱有些潮濕,長長的睫毛撲閃在手心有些癢癢,江渺的心也是。

宋硯舟攪粥的動作瞬間頓住,江渺咽了咽口水,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

宋硯舟叫了聲:“渺渺姐。”

江渺手沒動,大腦高速運轉,急中生智道:“那個,燒好像退了哈。”

宋硯舟楞了楞,隨即喉嚨間溢出一聲輕笑,擡起一只手輕輕握住了那只細白的手腕,順著往上移了移,露出那雙含情勾人的丹鳳眼,他說:“姐姐,要再往上一點。”

江渺:“……!!!”

這話如同五雷轟頂般擊中江渺,終於繼水水時期後,她迎來了穿回自己身體後的首次社死時刻。她內心瞬間崩潰,老天,她到底在胡說八道些什麽啊!

他的手掌溫度很高,江渺被燙的趕忙縮回手,攥緊手心,背到身後,語無倫次道:“我我我、我知道,那個關心則亂,你知道吧?我這是關心則亂。”

宋硯舟眼眸微彎,看著她:“渺渺姐,你在關心我嗎?”

江渺吞了吞口水,別開那雙勾人的含情眼,生硬地轉移了話題:“趕緊喝粥吧,一會兒該涼了。”

方才的一腔苦澀在此刻竟滋生出一點甜蜜來,宋硯舟心情很好地彎了彎唇角,低頭舀起一匙粥送進嘴裏,瞬間一種奇異的感覺在味蕾彌漫開來。

看見宋硯舟神色微頓,江渺試探性地問了句:“味道怎麽樣?”

宋硯舟咽下那口甜中帶鹹的黑暗料理,違心道:“好喝。”

江渺眼睛亮了亮:“真的嗎?我專門去網上搜了教程,發燒的人應該補充一些能量避免脫水,所以我在白粥裏加了鹽和糖。”

專門為他去搜了教程嗎?宋硯舟眸色動了動。

剛剛被他強硬摁下去的那顆小樹苗此刻重新破土而出,強硬地開出一朵花來。

在江渺期待的目光中,他又舀了一大勺送進嘴裏,再次道:“很好喝。”

那股甜鹹夾雜的詭異味道在此刻統統化成了一腔蜜水,喝了幾口後,宋硯舟竟覺得這粥的味道竟然還不錯。

三下五除二,沒一會兒,那一碗粥就見了底。

與此同時,江渺的肚子也咕嚕嚕叫了起來,在安靜的空間裏異常響亮。

從早上到現在,她還滴水未進,江渺現在才後知後覺地感受到饑餓,她有些尷尬:“那個,正好還剩兩碗粥,你還要喝嗎?”

宋硯舟:“還沒吃飯嗎?”

肚子再次響了一聲,江渺尷尬地點了點頭。

宋硯舟掀開被子作勢就要下床,江渺攔住他:“哎,你還病著,碗給我就好了。”

宋硯舟擡眸看她,“不是餓了?我去做飯。”

“可……你還在生病,我一會隨便吃一點就好了。”

“我好多了,別擔心,燒已經退的差不多了。”

江渺還是不願意麻煩病人,她道:“鍋裏還有粥,我隨便喝一點就好。”

口腔裏還殘存著剛剛那碗粥的味道,宋硯舟問:“吃牛肉餛飩嗎?”

牛肉餡的餛飩……江渺不禁咽了咽口水,推拒的話到嘴邊不爭氣地拐了個彎,她說:“要吃。”

宋硯舟眼眸彎了彎,道:“等著。”

說完,他端著那只空碗擡步去了廚房,江渺尾隨其後。

看見他在冷凍區搗鼓半天,找出一袋牛肉味的速食餛飩來,然後開火煮水,等到水開,將那餛飩放進沸水中,倒入調料,沒一會兒,牛肉的香氣就彌漫開來。

江渺坐在餐桌旁看著宋硯舟忙碌的身影,心神動了動。

她想,或許拋開宋南汐這層關系,年齡閱歷這些東西在他身上好像也變得沒那麽重要了。

如果他不是宋南汐的弟弟就好了。

很快,餛飩就煮好了,宋硯舟盛好端上桌,滾燙的熱氣撲面而來。

“剛出鍋,有些燙,小心吃。”

註意到宋硯舟的視線,江渺擡起頭來問:“你不吃嗎?”

“我喝粥。”說完他轉身去了廚房那邊。

江渺有些好奇,那粥真的好喝嗎?

當時她搜到這個粥的教程的時候,其實猶豫了一下,因為那配方怎麽看都像是黑暗料理,做完後,她本想嘗一下的,但實在說服不了自己下嘴,於是作罷。但現在從宋硯舟的反應看,好像真的還不錯。

下次有機會做給宋南汐嘗嘗。

倆人相對而坐,兩兩無言地吃完這頓飯,江渺幫著一起收拾了碗筷。

水足飯飽之後,江渺看了眼時間,已經晚上九點整了。

“我要回家了。”江渺道。

“等我一下,我送送你。”宋硯舟作勢去找外套。

“哎……”江渺下意識去拉住他:“生病的人不要亂跑,乖乖待在家。”

江渺想起什麽:“奧對了,我去拿測溫槍,看一下退燒沒。”

看著江渺轉身去了臥室,他才楞楞地看向自己的手腕,溫熱的、軟軟的,似乎還殘留著剛剛的觸感,他下意識用另一只手摸了摸。

江渺找來測溫槍,擡手抵在他額頭上,“滴”聲過後,顯示出溫度:37℃。

看見燒退下來,江渺松了口氣,她將測溫槍遞給宋硯舟:“呶,在家好好休息,我走了。”

宋硯舟接過測溫槍,跟在江渺身後,等走到門口的時候,江渺攔住他:“別出來了,外面冷。”

宋硯舟聽話地止步站在門口,“渺渺姐,路上小心。”

電梯已經可以正常使用,看著江渺進了電梯,宋硯舟才關上門。

他靠在門邊,心思亂成一團麻。

那些準備埋藏起來的情感,卻如同海浪一般,越漲越高,久久無法平靜。

正當他要回臥室的時候,門鈴再次響了起來。

打開門,是折返而來的江渺。

帶著初秋夜晚的寒氣,混雜著淺淡的檸檬清香,她上前抱住了宋硯舟。

輕輕拍了拍他的背,溫聲道:“別看網上的屁話,你這麽好,是他們無知。”

說完,江渺放開他,朝他笑了笑,踮起腳拍了拍他的肩膀,“別為不值得的人難過,我們小宋同學是最好最優秀的,知道了嗎?”

宋硯舟低垂著目光,一眨不眨地看著她,“知道了,江老師。”

江渺笑起來,朝他招招手,“好啦,這次是真的要走啦。”

直到那抹身影再次消失,宋硯舟才回過神來。

他關上門,渾渾噩噩走進臥室,直到躺在床上,他才發現自己臉頰滾燙,心跳如鼓。

宋硯舟擡起手背,覆在眼上,擋住了刺眼的白熾光。

想起剛剛的擁抱,仿佛回到了多年前那個燥熱的午後。

他孤獨一人坐在家門前的樓梯上,聽著門內不絕於耳的吵罵和器物的打砸聲。

忽然,一個人出現在他的視線裏,抱著一打資料,五官明媚,束著高高的馬尾,穿著一身長款白裙。

那是二十一歲的江渺。

她走上前,擦幹他臉上的淚,很輕地抱住他,就像今天這樣,輕輕地拍著他的背,她說:“別怕,一切都會好的。”

時至今日,他都還記得那天的一切,包括她身上的味道,淺淡的檸檬氣息包裹住他,仿佛隔絕了所有的聲音,那一刻他所有的壞情緒仿佛都被抹平治愈。

他的喉結滾了滾,半晌,他無奈地喃喃道:“你這樣好,要我怎麽舍得放手。”

安靜的臥室內響起一聲低低的嘆息。

“真是,要了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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